喪親關懷工作者:賴昭宏
「我憑什麼傷心?」男孩如此說到。至親過世剛做了第三個七,由於自己屬於外家小輩,男孩對這位敬愛的長輩過世,顯得無法拿捏那沒由來的情緒。 「我擔心我會情緒崩潰」來做預約的時候,他要求一個隱私空間。
悲傷莫名出現,對於我們亞洲華人的文化來說,它背後牽引著尊卑和輩分。似乎小輩或卑微的一群,亦等同於悲傷的份量也得減少。我們在家庭樹中,上至爺爺奶奶外公外婆,下至孫姪等。日常日子中,我們可能不會分得太仔細,現代人簡略稱呼以uncle aunty 就可以了。偏偏在一場葬禮中,這些輩分顯得十分重要。
由上至下輩分排列在訃告一一填上名字,頓時發現和外婆最貼近關係最緊密的外孫,原來這時候,就只是個外孫啊。感情被輩分排列拉開了,外孫在一些家族中,他也等同於不是葬禮做決策的人。
「我憑什麼傷心成這個樣子?」被拉遠的關係,在這時候狠狠地傷透了愛著外婆的孩子。沒有資格在葬禮中給意見獻一份力,更是剝奪了愛她的權益。 「我每晚都想起陪在病床邊的樣子,我睡不著」最後回憶像跑馬燈旋轉,「你能不能讓它停下來?為何劇情一直重播?太痛苦了,我不想要記起」男孩不解地要求著。看著臉色蒼白的小男孩,諮商師輕輕地問了一句「為何不能接受這個回憶的出現呢?」男孩啞了口。 「如果不要拒絕,用接受的方式呢?那是你和外婆最後美好的回憶呀!」
空間靜默了好一會,男孩緩緩回神說「是啊,我總是想拒絕回憶的出現,擔心自己太傷心,沒想過可以接受它。」那就試試看吧。允許自己思念,允許用自己的方式去悼念。喪親哀傷沒有長幼有序,更沒有男女之別。我們會哀傷,我們很傷心,亦代表我們有多愛這位逝去的人。
美國心理學家J. W. Worden(2018)在他發表的書籍裡頭提出了悲傷的四個任務:
任務一:逝去的事實已經發生了,接受它(Task 1: Accept the Reality of the Loss)。接受事實已經發生了,對於一個剛剛失去的人來說,是一項艱難的任務。然而,這也是第一個要執行的任務。生命的逝去,不會因為我們不接受,那個人就會活過來。接受將令人面對撕心裂肺的痛,但那也是讓停滯不前的哀傷,跨出第一步。
哀傷,只是因為愛,所以難以放手。
任務二:經歷喪親帶來的痛(Task 2: Experience the Pain of the Grief)。接受逝去的開始後,就慢慢地去經歷這段失去帶給你的痛楚。執行悲傷的任務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表,當你開始承認失去的不能再回來,痛楚洶湧而來的時候,允許自己眼淚滑下。情緒流露,不分男女、宗教、輩分或尊卑。因為我們都是人,接受自己在面對失去的時候,所出現的感受。它有可能令你痛徹心扉,它也有可能出現麻木不仁,那都是痛的感受。
任務三:在沒有逝者的生活環境裡,重新適應他缺席的新環境(Task 3: Adjust to an Environment without the Deceased)。一個人離開了世界,身為身邊的人的我們是一個負擔,也會是一項禮物。他讓我們在來到世間這一朝,學習永別這項功課。學習適應沒有他在的日子裡,我們將會如何前進?我們一邊帶著思念,一邊進行我和他未完成事項。我們也可以一邊哀悼他,一邊繼續工作、上課、吃飯、休息、娛樂等。因為這些也是帶著他們留給我們的祝福,繼續前進。
任務四:將情緒活力投注在新的關係上(Task 4: Withdraw Emotional Energy and Reinvest It in Other Relationships)。這是第四個任務,也是大部分留下來的人難以執行的任務。 「難以執行」並非無法執行,只是這項任務需要更多的時間。將情緒活力重新投注在生活中,且在生活中找到與逝者永恆的連結(李佩怡,2018):當所愛的人過世後,安頓自己在生活上處在平衡的狀態。我們繼續努力地過活,同時也找到自己的方式繼續去愛著逝去的人。喪偶的人在剛失喪的時候,覺得無法再愛了,然而,這項投注在新的關係上,並不是另外找個伴的意思。投注在新的關係上,也可以是新的生活圈子、新的技能、發展新的領域,或者第二才能。只要是你在能力所及能先從第一步開始的,讓情感重設一個適合的位子,繼續生活同時保持和逝者的關係永恆連結。
執行這四個悲傷任務,並不是代表喪親哀傷從此就痊癒不再悲傷,而是在時過境遷之後,想起這個人,不再是痛切心扉,而是帶有淡淡的哀傷和深深的愛,繼續經歷活在這個世上的痛苦和美麗。因為愛,所以哀,感恩生命帶給我們愛人的能力,值得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愛,繼續生活下去。
資料來源:
1. Worden, J. W. (2018). Grief Counseling and Grief Therapy. A Handbook for the Mental Health Practitioner(5th ed.).New York, NY: Springer Publishing.
2. 呂芯秦、李佩怡、方俊凱著,《生死傷痕:你我還沒說再見》(新北市:文經社,201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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